有事不早说,当列为李羡最讨厌的几件事之一。可偏偏不少人,一定要等事情到了难以收拾的地步再张嘴。不是因为知错,而是等人善后。
一时之间,李羡竟分不清眼前的女人是真拿不准,还是试探,也不知道该回答可还是不可。
覆水难收,他当然也不能做朝令夕改的王莽。
李羡的目光在苏清方脸上逡巡了片刻,隐在袖中的手指捻了捻,话便到了嘴边:“你有事求我?”
是不是,都要拿到台面上讲。但不得不说,这个问法太直白尖锐,一般人听了恐怕都会羞恼,也就顾不得思量其他了。
果然,苏清方听得来气,眉尖蹙起,“难道给你送东西就是有求于你吗?”
“当然不尽然,”李羡顺势摇头,状似漫不经心问,“所以,你为什么要给我送东西?”
苏清方完全没察觉话题绕了一圈,已经悄然变成她为什么送,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狸奴滚圆温热的脑袋,语气也放缓了:“多谢你帮我还有弟弟。”
原来和凌风一个理由啊。
李羡腰背一松,向后一靠,哂笑,“你不会也要送我剑带吧?我可不佩剑。”
如果是一物两送,只能说苏清方偷懒敷衍,又或者她的见微知著不在他身上。
青年整个人靠在椅背上,一副慵然姿态,语气也调侃,苏清方却莫名觉得他扬头凝视她的眼里,隐含着淡淡的计较。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久居高位的习惯,眼神里似乎总含着薄薄的刀剑,要把人剐了一样。
她倒也没那么蠢,送不使剑的剑带。
苏清方成竹在胸地道:“当然不是。”
说着,苏清方便从宽袖里掏出一个约莫巴掌大的扁平香囊,递给李羡。
香囊用料不俗,被撑得硬挺,正反两面都针脚细密地绣着“雷声堂”三个篆字。那是京城有名的器乐行,堂主人是川蜀斫琴世家雷门的弟子,颇受追捧。
入手轻盈,隔着布料摸着,似乎是盘绕成圈的某种东西。
李羡手指探进系口,轻轻一扯,便打开了,取出一看——
是一副琴弦,光泽内敛。
“我看你那张琴没有弦,”苏清方冲东边墙壁撅了撅下巴,上面挂着一张形如晚霞流云的瑶琴,“或许可以上一下。不然被人看见,要被笑话了。”
虽说可能没人敢笑话太子殿下。
李羡的目光悠悠转到墙上的七弦琴上,嘴角弯起一个微妙的弧度,“巧了,那张琴,正出自蜀地雷氏家主,背铭明月之诗,故名‘月出’。”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有迹可循的第一张落霞琴,记于《洞冥记》,言汉武帝见庄女从东来,弹落霞之琴。
无论从琴的形制还是背后铭文来看,这似乎都应该是一张属于女子的琴。
苏清方只是感叹:“雷氏家主斫的琴,有市无价。等着雷家主斫琴的人,估计已经排到二十年后了。你就天天挂在墙上,连弦也不上?”
苏清方干干笑了一下,压低了声音,感叹:“果然皇家富贵,这样暴殄天物。”
李羡不置可否,只道:“雷氏的琴虽久负盛名,不过最好的弦,应该是你们的吴丝。”
“吴丝蜀桐,固然绝妙,可远在千里,也就只能想想了,”苏清方有些不忿地分辩,“这也是我找了京城一圈找到的。不便宜的。”
她自己平日都不会用这么贵的弦呢。真那么心念吴丝,他去江南的时候怎么不寻一副。
李羡眉梢微挑,怪问:“你怎么这么拮据?”
连买凶都要拿他的带勾抵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