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寻了家临河看起来颇为干净的酒楼。温砚礼拣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眼神随意瞥了眼苏慈。
苏慈会意,这才小心地在圆凳边缘坐下。
点了五六样当地时兴小菜,很快便送了上来。温砚礼吃得不多,动作优雅但好似有点心不在焉的。苏慈安静地用着饭,不时看眼窗外河面,又偶尔瞄一眼对面的男人。
吃着吃着,昨夜零碎的记忆又浮上心头,她的脸颊微微发热,心跳也快了几分。
攥着筷子,犹豫了半晌,她想开口问问昨夜之事,可一抬眼看到他心情好像不太好的样子,到嘴边的话又怯怯地咽了回去。还是别问了吧。
用完膳,温砚礼没有当即起身,端着茶盏慢饮。苏慈见旁边有家卖蜜饯糕点的铺子,香气诱人,便小声请示:“大人,奴婢想去那边买些零嘴。”
温砚礼随意应了句:“嗯。”
苏慈快步走过去,仔细挑了几样看起来香甜可口的杏脯和茯苓糕,用油纸包好,宝贝似的捧在怀里。回到酒楼,温砚礼已站在门口等候,她赶紧跟上,一行人便返回了停泊的官船。
官船在运河上平稳行驶了四五日。这日天气晴好,苏慈靠在船舷边吹风,看着两岸缓缓后退的青山绿水出神。
那张道人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一双眼睛在她脸上瞟来瞟去,捋着那几根稀疏的胡子,神神叨叨地开口:“苏姑娘,贫道瞧你面相清奇,非同一般啊。来来来,让贫道为你免费卜上一卦,准不准另说,就当解个闷儿?”
苏慈对这位于大人面前唯唯诺诺,私下有些话痨的道长并无恶感,便笑了笑:“道长还会看相?”
“那是自然,”张道人见她搭话,更来劲了,装模作样地端详着她的眉眼,“啧,姑娘这面相,瓜子脸,杏仁眼,本是福薄之相,早年怕是吃了不少苦头吧。”
苏慈心下微微一动,想起家道中落的往事,唇角的笑意淡了些。
张道人话锋一转,又笑道:“然则否极泰来,姑娘且看你这鼻梁挺直,山根丰润,日后必有后福,依贫道看,用不了多久,姑娘定会遇到一位身份尊贵的男子,且那男子眼中啊,怕是只看得到姑娘一人。”
听到这话,苏慈小脸不禁一红。她年岁渐长,虽因家变和为奴的身份从未敢奢望婚嫁之事,但少女怀春,难免对那模糊的良人生出一点点隐秘的向往。
她听得入神,那张道人说着还伸出手,似乎想拉住她的手细看掌纹。
就在这时,舱内传来一道冷冰冰的声音:“苏慈,过来。”
苏慈一个激灵,紧着回过神来,也顾不上那张道人,连忙应道:“是,大人。”小步快走进了舱内。
温砚礼坐在案前看书,头也未抬,嗓音淡冷地抛出一句:“少听那些江湖术士胡言乱语,蛊惑人心。”
她低下头,乖顺地应道:“哦,奴婢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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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因舱房有限,苏慈夜夜都是在温砚礼房内打地铺。她总是等他歇下后才悄悄铺好被褥躺下,翌日又赶在他醒来之前收拾妥当。然而,温砚礼素来浅眠,醒得总比她更早。
每日清晨,温砚礼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睡在不远处地铺上的那道纤细身影。她睡得似乎很沉,侧颜安静,呼吸清浅,长发如墨缎般铺散在枕上,带着一种毫无防备的柔美。他通常只是静静看上一眼,便悄无声息地起身,从不惊醒她,自行出去洗漱。
这日,他刚出舱门,福安便递上一张密报,低声道:“大人,那边有消息了。抓获的死士中有一人昨夜趁守备不备自尽了,但另一人熬不住刑,吐了口,说接头人他们并不认识,只知对方来头不小,事先精准告知了他们大人您的行程时辰和必经的官道路段,命令是格杀勿论。”
温砚礼接过纸条扫了一眼,指尖在船舷上轻轻敲击着,眸色深沉如夜:“继续查。顺着这条线,挖出幕后之人。”
“是。”
正说着,船身轻轻一震,缓缓靠向码头。
岸上,早已得到消息的当地官员和前来接应的侍卫已垂手恭候多时。
马车辗转,舟船劳顿,近一个多月的行程终于结束。待熟悉的京城城墙映入眼帘后,苏慈心中竟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意犹未尽。
这一路虽惊险波折,却也见识了许多以往不曾见过的风土人情,甚至还与那位高高在上的大人有了许多意想不到的近距离接触。
当然,她也给自己惹了些麻烦,想到此,她不禁有些赧然。
车驾径直驶入首辅府。温砚礼甫一落地,便吩咐道:“更衣,即刻入宫。”他需尽快将张道人引荐给陛下,并禀明南下诸事。他匆匆换了朝服,便带着张道人离去,甚至未多看一眼府中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