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砚礼这才重新看向她,将手中的白瓷瓶递了过去:“见你手上伤了,这药化瘀消肿效果尚可,擦上。”
苏慈愣愣地接过药瓶,冰凉的瓷壁激得她指尖微颤,随即蓦然抬头看向他,他那双总是沉静的眸子里,此刻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
所以他是特意来给她送药的?
她心弦一颤,心口像被灌入了一股暖流,冲散了些许晚间的委屈。
低下头,轻声道:“多谢大人。”
“嗯。”温砚礼应了一声,顿了顿,又道,“日后祖母若再唤你去慈晖堂伺候,不必理会。”
苏慈闻言,指尖摩挲着微凉的药瓶,心里那点刚升起的暖意又掺入了些许苦涩,回话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捕捉的幽怨:“老太太是府上的主子,她开口吩咐,奴婢怎能不去。”
温砚礼被这话噎了一下,似是斟酌了一下,才道:“是我不曾考虑周全,此事你无需再管,我自会处理。”
语调贯常的沉淡,却透着股让人心安的笃定。苏慈心中微动,低声应道:“是,奴婢知道了。”
“歇着吧。”温砚礼语罢,转身便融入了夜色之中,身影很快消失在院门处。
苏慈站在原地,握着那瓶小小的药膏,直到他的脚步声彻底远去,才缓缓关上门。她坐回床边,拔开瓶塞,一股清雅的药香弥漫开来。
指尖蘸了少许微凉的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红肿刺痛的手指上,药膏触及皮肤,带来舒缓的凉意。
看着自己那双总算得到了妥善照料的手,她心中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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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入冬月,北风渐紧,天气一日冷过一日。
苏慈时常翻阅父亲留下的食谱册子,又结合时节变化,琢磨出了几道温补的药膳,日日在小厨房里精心准备着,只等温砚礼回府后便能尝到。
这日清晨,她推开窗,竟见外面簌簌扬扬飘起了雪花,地上已覆了薄薄一层银白。
“今岁的雪来得这样早?”她有些惊讶,随即想起故乡江南虽少雪,但每至冬日,母亲总会炖上一锅热气腾腾的菌菇羊肉汤,说是最是滋补暖身,驱散严寒。
想到那汤的鲜美滋味,她心下微动,便想也为大人做上一回。
她穿上厚实的棉裙,外罩一件藕荷色镶毛比甲,将自己裹得严实了些,准备先去小厨房看看有无合适的食材,若没有,还得尽早差人出府采买。
刚出院门没走多远,刚便撞见了正由丫鬟陪着在廊下赏雪的柳依依。
这位表小姐今日一身嫣红织金缎面斗篷,衬得她娇艳明媚,她和老太太在府中已住了近一月,还未有离去的意思。
苏慈敛去眼底情绪,上前几步,规规矩矩地屈膝行礼:“表小姐安好。”
柳依依却像是根本没看见她这个人,径直从她面前走过,只对着身旁的丫鬟抱怨:“这雪下得真不是时候,路上怕是要泥泞了,你去前头问问,表哥今日何时能回府?”
那丫鬟为难地回道:“表小姐,大人的行程岂是奴婢们能知晓的。”
柳依依闻言,不满地蹙了蹙眉,也没多问,袅袅婷婷地往慈晖堂去了。
一到慈晖堂,她便换上甜美的笑容,对着正在暖阁里听曲的老夫人道:“外祖母,您瞧窗外这雪景多好看,正所谓瑞雪兆丰年呢。不若晚上请表哥过来一同用晚膳,咱们也热闹热闹?”
老夫人正闲得发闷,闻言点头:“也好,景言近日忙碌,是该好生补补。你去吩咐小厨房。”
柳依依眼珠一转,抢先道:“外祖母,既然要热闹,不如让那个苏慈过来掌勺?”
老夫人却摇了摇头:“罢了,上回你表哥说得在理,他那舌头刁钻,离了那丫头怕是吃不下饭,咱们就别再动他的人了。”经过上次,她虽不甘,却也多少顾忌孙儿的反应。
柳依依见老夫人竟回护起苏慈,心下更是不喜。她撇撇嘴,语气带上了几分娇嗔与不屑:“外祖母,您就是太好性儿了,依我看,那苏慈的厨艺也就寻常,不过是表哥一时新鲜罢了,她那张脸生得一副狐媚子相,谁知道是不是凭真本事伺候表哥的?倒是我带来的奶娘周妈妈,您也尝过她的手艺,地道的金陵菜,火候滋味哪样差了。”
老夫人回想起周妈妈做的几道点心小菜,确实精致可口,便点了点头:“周妈妈的手艺是不错。”
柳依依见老夫人认同,随即趁热打铁:“正是呢,外祖母,今日天寒,正宜进补。周妈妈最拿手的就是一道菌菇羊肉汤,炖得汤色奶白,羊肉酥烂,菌菇鲜香,最是驱寒保暖。不若今晚就让周妈妈炖上这汤,给表哥尝尝鲜。若表哥喜欢,日后便让周妈妈时常做着,岂不比那丫头稳妥?”
老夫人被她说得心动,想着若能有个更合规矩的人照顾孙儿饮食,倒也省心,便应允了:“也好,就依你,让周妈妈用心些。”
柳依依脸上立刻绽开得逞的笑容,屈膝道:“外祖母放心,依依这就去吩咐周妈妈,定让她拿出看家本领来。”
苏慈刚进小厨房,便恰见负责采买的仆役送来一只新鲜宰杀的羊腿,还有一筐今早刚送来的各色干鲜菌菇。她眼中漾开笑意,轻快地挽起袖子,系上围裙。她喜欢看食材在锅中变化的过程,更喜欢看人尝到她手艺时眉眼舒展的模样,见到用餐之人满足的神情,于她而言便是莫大的幸福。
取出册子,翻到记载着菌菇羊肉汤的那一页,仔细看了看父亲备注的火候诀窍和香料搭配,便开始动手。将羊肉切成适口的块状,放入冷水锅中,加入姜片,葱结和少许黄酒,慢慢煮沸,细心撇去浮沫,捞出用温水洗净。
另起一砂锅,注入足量清水,放入焯好的羊肉,几片火腿增鲜,投入几颗红枣,几片当归,大火烧开转文火慢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