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都城里,立冬刚过,第一场雪便下了小半月,严寒迫近。
金碧辉煌的大殿中,沉水香的香气萦绕,金丝楠木的案几上搁着一盏冷透了的茶。
皇后端坐于凤椅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拂过手里的文书,朝面前跪着的少女抬手,“窈窈,过来。”
闻声,跪在下首的少女肩头一颤,膝行两步,额头抵在冰冷的金砖上。
少女叫姜窈,刚满十六,是昭和公主的伴读,也是中都城姜府唯一的女儿。
说起姜家,中都城里人人都要羡艳几分,姜家乃是中都城里的制香世家,因着秘传的制香技艺名满天下。
“抬起头来。”
姜窈此刻身着一身杏黄色的襦裙,发间并无珠钗装饰,仅有连绑着长发的红绳一道坠在地上。
她被迫抬起头来,鹅蛋脸上一双杏仁眼微颤,眼尾下垂,她看着凤仪万千的女人,女人目光温柔——却令她背脊发寒。
“祁国要求公主和亲的文书都递到了本宫手上,自是拖不得,可昭和一身的制香本领,自是要为我大夏效力,”皇后拂过那双带着三分无辜的眼尾,轻声叹息,“窈窈,本宫自小便待你如己出,如今该是你为本宫做事的时候了。”
殿外一阵寒风呼啸而过,殿内的烛光瞬间熄灭,姜窈忽然觉得可笑,昭和公主的一身本领不正是她姜窈传授的吗?
可父亲远在边关,如今母亲又出不了宫门,唯一的哥哥也随着使臣去了祁国,姜家如今身陷囫囵,命门捏在皇后手里。
姜窈眸间溢出眼泪,朝着风椅磕头,喉间挤出低低的呜咽,“娘娘,窈窈身份卑微,怎配得上祁国身份尊贵的二皇子……”她曾探望父亲时去过边关,也听闻过这二皇子的传闻,二皇子乃冷宫嫔妃所出,并不受祁国皇帝建安帝重用,自小被流放在外。
“啪”
杯盏破碎,金丝楠木上那盏冷透了的茶终是被洒在了地上。
“本宫不是在同你商量,”皇后抬手捏住姜窈的下巴,朱砂色的指甲嵌入她的脸颊,“祁国出兵攻打我大夏边关,没有你兄长的失职,也就没有今日的和亲,朝贡的八万斤香料失踪,这是诛九族的大罪,死他一个姜景维算得了什么?”
姜窈听见一个死字,身体轰然间软了下去,皇后却不放过她。
“想想你的父亲母亲,姜家九族的生死……全在你一念之间。”皇后眼看着姜窈倒在地上,泪水浸湿面颊,声音软了几分,“此次你去祁国,务必替本宫查清楚这香料失踪的真相,你若是敢逃婚,那便是把你父亲的性命拱手送给祁国人,边关守不住,本宫就让姜家从中都城里消失。”
殿内的蜡烛忽明忽灭,殿外寒风依旧在吹,墙壁上的轩窗被吹开来。
寒风从轩窗铺入客栈的雅间,床榻上的人被惊醒。
末药抬手将轩窗合上,行至床榻前,床榻上的人半夜才回来,休息不过一炷香时间,如今正睁着杏眼打转。
末药掀开帘幕,压着嗓音,将安神的香囊递过去,“小姐又做噩梦了。”
姜窈早已被楼下如雷贯耳的声音惊醒,她不喜黑暗,眉心紧蹙道:“末药,你叫我什么?”
“末药知错了,公主。”末药将烛台上的蜡烛点燃,橙黄色的灯光散满屋子,屋子里瞬间明亮起来。
“知错就改,好末药,我们既到了明州,便得一切小心。”
和亲队伍从中都城出发,行至明州已过半月,姜窈已经在客栈拖了两日,还得尽快赶路才能赶上京都的婚期。
明州作为祁国最繁华的港口,进出来往的船只不计其数,姜景维护送的八万斤香料,正是走的海路,行至明州,再走陆路至京都。
八万斤的香料不是小数目,如何会毫无蛛丝马迹失踪,为何到了明州,打探不到一点风声,不免令人生疑?
姜窈如今作为大夏昭和公主,身份有诸多不便,“末药,明日你再替我一日,我还得出去查一查,兄长不能枉死。”
“可是公主,再留几日,我们便赶不上京都的婚期,婚期将至,祁国陛下见不到公主,出兵攻打大夏可该怎么办?”
“末药,我算过时间,最迟我们今晚出发,快马加鞭能在婚期前抵达京都。”
兄长死于非命,姜家又命悬一线,她如何能在他死于非命的地方去嫁人,父亲在边关至少还活着,她更不能眼睁睁看着年近古稀的父亲命丧边关。
“砰砰砰”
“开门。”
“刑部司办案。”
“公主,该怎么办?”末药一脸担忧看着姜窈,担心她这两日外出的事情败露。
姜窈拍拍末药的肩膀,示意她放心,“无事,去开门。”
“刑部司办案,客栈所有人员一律带走问询。”带头的士兵语气不善,面目看起来十分凶恶。
末药挡在姜窈的身前,“哪里来的狗东西,你可知我眼前这位是谁,昭和公主你也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