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杂乱,偶尔踢掉一颗碎石,擦着柏姜的脸颊,落入崖底,没有一丝声音。
褚绍吹哨唤来了一直守在山下的纥骨含微,回程一路坑坑洼洼,柏姜撩开车帘,果然是京畿一直匪患猖獗的那片山头,年年剿匪,又年年死灰复燃,原是宋阿濡的功劳。
“娘娘愿意舍命到这虎狼窝来,定是手里有些线索,臣这里有些疑问,不知娘娘愿不愿意解惑。”
柏姜看向他,马车昏暗,褚绍眼窝深邃,眉骨下方仿佛盛着沉沉云翳,然而他眼珠又极亮,拨云见日般昭示出浓浓的压迫感。
“娘娘要见的人怕不是刚才那个麻老二罢?”
柏姜不答,心里暗暗惊讶于他的敏锐:“你怎么看?”
“底下人不安分,要狗咬狗了。”
柏姜“嗯”一声,权当是应承,想想又问:“你怎么发现他们要杀人的?”
褚绍皱眉,食指不自觉地覆在眉骨处:“来时蒙眼的是绸布,他托你办事,怎么可能回程的时候给你戴麻布?你蒙上布的时候不觉得疼?”
褚绍嫌弃的语气呼之欲出,柏姜实在想不通——一个碰上麻布嫌疼、打一巴掌就昏过去的金贵东西是怎么在边疆打了五年的仗的?
“主子,您碰脏东西了?”
车帘掀开,钻进来一个脑袋。
褚绍自顾自褪去脸上那层胶,语气不大好:“嗯。”
含微小耗子似的钻出去又很快钻进来,手里递过来一个小瓷瓶:“您擦擦。”
“娘娘,我家主子在北疆中过毒,差点要了一条命,救回来也留下许多后遗症。”
似乎是被褚绍瞪了一眼,含微没敢继续说,默默把头缩回去了。
“……哦。”
柏姜喉间模糊地应了声,偏头看向窗外,又不是她放的毒,与她有什么干系。
马车在慈安寺后门停了片刻,而后绕路回将军府。
平旦时分,晨雾迷蒙,天边依稀缀着几颗星子,褚绍带纥骨含微打马从西前街到神虎门外,门外马咽车阗?,褚绍下了马,将缰绳甩给含微,大步踏入门两侧双阙巍峨深沉的暗影里。
他没有穿戎装,换了和其他人一样的宽袖褶衣,外罩大氅,腰间系一条十二鎏金瑞兽桃心环蹀躞带,坠了蝠纹玉珏。
北疆五年,他身上那股天潢贵胄的雍容气度非但分毫未减,更添了一层刀开刃后喋血的凶气,令人侧目。
金色的霞光穿过天边墨云的裂缝,照亮了蓝灰色的天空。晨风凛冽,昭阳殿檐口下数千颗金铃铎铎作响,褚绍在铜城久违的晨光里昂首跨进了昭阳殿。
柏姜进了寺院的禅房,却没有解下衣裳,她扶了扶下巴底下围着的毛领,旋身进了屏风后一处暗门。
愈往下一分,便愈黑、愈冷。
柏姜拐过拐角,陈午、陈充姐妹俩已经等在里面了。
周遭寒气森森,滴水成冰——寺庙下藏了个冰室。
借着手中昏昏的一支蜡,柏姜垂眸瞥向角落里无声无息蜷缩成一团的人形,被烛火在墙上映出一片庞大而扭曲的黑影。
“咯、”
那黑影在柏姜眼前骤然弹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