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沈畔嗅到几丝血腥味。她打量了一圈周围的环境,默不作声往后退了一步,手按着衣裳内层里出门顺手拿的短柴刀。
她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但并不是完全不设防备。
胡有良拿眼睛横她:“这会儿知道怕了?方才跟个拼命三娘似的。”
他上前推开门,湿冷的风铺面而来,夹杂着更浓重的血腥味,屋梁中央悬挂一个巨大的阴影,昏黄的天光照进去,是。。。。
半扇猪?
胡有良从堆满杂物的角落里翻找一阵,拿出一盏煤油灯,点燃。
沈畔才看清楚,屋里除了黑乎乎的灶台,中央有一个巨大的木案台,整齐列着砍刀、片刀、剔骨刀。。。。。。一应俱全。
沈畔绕着案台转来看去,惊喜道:“你是个屠夫啊!”
“早市卖不完的肉就拿去码头上炒哨子,成本价低,所以才卖得便宜。”胡有良还对白天受的嘲讽耿耿于怀。
胡有良把猪搬到案上。他一手握住剔骨刀在猪髋关节上划了一刀,一手抬起猪腿一抬一掰,整个猪后肘轻松分下来。只见他换了把刀身宽薄的片刀,顺着那筋骨相接的缝隙,分毫不差地剔出了棒骨和排骨。
那刀似乎使得十分轻,却能精确找出筋肉聚结的关键之处。里脊、五花、软硬肋、前腿。。。。。。都随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散落开来,而刀刃仍旧锋利得像磨刀石刚磨出来似的。
沈畔看呆了。她从前看课本里的“庖丁解牛”就赞叹不已,如今竟然真实展现在她眼前。
“胡大哥!你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这下胡有良是她必须全力争取的合作对象了。
胡有良很吃这一套,十分受用:“不是要看看你的本事吗?要哪块肉,自己挑吧。”
沈畔小心地拿出今日买的“配料”。有几样找遍了菜摊都没有,她灵机一动,跑去医馆方才寻到的。
胡有良看她过家家一样摆弄那一堆泥巴叶子似的东西,心里不信任的声音越来越大。
刚才她在药铺一味一味看药材的时候,他就该转头就走!
沈畔装作看不见胡有良的质疑的眼神。
香叶,桂皮,花椒。。。。。。这些是祛风散寒的良药,也是后世不可缺少的香料。只可惜,她找遍了菜摊和药铺,也没能找到辣椒的身影。
沈畔挑了块肥瘦相间,纹理清晰的上好五花,大刀阔斧切成块。
她熟练生上火,闻到令人心安的柴火味。从前的孤儿院,便是这样的土灶大锅,她是从小踩着板凳炒菜长大的。
握紧锅铲的一瞬间,异世漂泊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热锅凉油,碎糖入锅,糖色少一分寡淡,多一分便发苦,她煸炒得恰到好处,五花肉的油脂激发焦糖的香,枣红油亮的色泽令人食指大动。
肉香瞬间以不可抵挡之式弥漫整个屋子。
沈畔身量小,高大的灶台几乎到了胸口,挥动锅铲的手臂白皙细削,与这充斥着油烟和煤灰的角落格格不入。但她瘦弱的身躯一步不移,挺拔站立,一双杏眼波澜不惊,每一寸线条都利落冷淡,动作精准坚定,游刃有余。
恍惚看上去,那气场绝不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竟像个功底深厚,不容置疑的膳房掌事。
不知什么时候,胡有为脸上的鄙夷消失得一干二净。这。。。。。。真乃人不可貌相啊!
沈畔一勺滚水入锅,加入香料,盖锅焖煮。胡有良刚想开口说“这看着已经挺好了,药材就别加了吧”,被沈畔淡漠的目光扫了一眼,顿时闭嘴。
那眼神。。。。。。胡有良仿佛一下回到多年前被师傅骂的日子。。。。。。好好一小姑娘,烧起菜来怎么就变了一个人。。。。。。
沈畔掀开锅盖,瘦肉紧致,肥肉剔透,每一块都挂着蜜似的油润酱汁。胡有良早被勾得馋虫入胃,拿着筷子便要上前。
“等一下,还没好呢。”沈畔挑出一块肉,切得碎碎的,又从自己背篓里拿出一块炊饼,两面煎黄,中间切个口加入碎肉,浇上卤汁。
如今的炊饼作为烙饼虽不及格,好在口感还算绵密有嚼劲,做肉夹馍倒是不赖。
胡有良立刻接过来塞进嘴里。
那肉末不似他炒的臊子,没有一丝腥味,入口化渣,卤汁醇厚浓郁,细品下萦绕着一种温润清爽的草本椒香,恰好中和了油腻。而让味蕾的体验更上一层楼的是包裹的煎得表皮酥脆,内里绵软的面饼,浸满卤汁,令人欲罢不能。
胡有良也是见过世面,吃过山珍海味的人,如今两三口塞完一个肉夹馍,还嫌不够砸吧出滋味,便自己伸手装第二个,一边口齿不清地说:“妹子,真的,以后我就跟你混了!你说啥就是啥。。。。。。香,太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