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双眼睛正盯着摇摇欲坠的将军府,她不能入宫。
至少,现在不能,不能以这样的方式成为砧板上的鱼肉。
“陛下心意已决,今日国师前来,也是为此。我以守孝为由,求陛下宽限了一年。”沈巍看向她,是身为人臣的无奈,也是身为人父的无能。
如若只有将军府,他做一家之主,大可痛下心来,为儿女反了这帝王。
可他身为三军之将,不能不顾他手下兵卒,不能不顾人臣之忠。
“父亲,未到选秀之年,陛下却无端生出召我入宫的心思,父亲想过为何吗?”沈槐的声音很清,“当真是因为体恤之意,还是另有所图?陛下是否仍未曾放弃追寻浮屠密钥?”
沈巍瞳孔微缩:“你是说……”
“我想陛下他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才会将目光落在我身上。”沈槐抬眼,目光亮如清雪,直指核心。
入宫为妃为后?成为皇帝制衡父亲的质子?她身上的浮屠密钥被图谋?
哪一条她都不会选。
沈巍望着女儿,女儿的敏锐令他心惊,她看的远比他看的更深更远。
他恍然想起想起离宫时陛下那意味深长的一眼,如若陛下所图当真是那浮屠密钥,沈槐恐是凶多吉少。
“那玉珏?”沈巍问得小心。
“它已与我融为一体。”沈槐平静陈述,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心口那仍微微发烫的霜花印记。
“若是陛下已然窥知浮屠密钥在你身上,按他所性,定然不会只是将你召入宫中。想来陛下只是有所猜测,召你入宫,也只是为将你看管在眼皮子底下,以此钳制将军府与北疆旧部。”
沈巍的声略沉,面色微带忧惧,继续道,“我虽以重孝在身需守制三年为由,勉强求得了陛下首肯,宽限一年。但这一年之期,恐怕已是陛下耐心之极限,不然也不会在我出宫之际又派了国师前来敲打警示。”
“一年,足够了。”沈槐低声重复,一股冰冷的决心漫上眼眸。
一年之期足够了,足够她查清母亲突亡的真相,足够她亲手挖掘出身世背后隐藏的秘密,足够她彻底掌控猎灵之力,让她拥有挣脱棋局的能力。
她看向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的父亲,声音冷静:“陛下既能听信市井流言,那我们便投其所好,给他最想要的‘事实’。”
将军府嫡女沈槐,本就久病缠身,骤逢母亲新丧,哀毁骨立,悲痛欲绝,以致病势急剧沉疴,呕血昏厥,药石罔效……为求一线生机,不得不离京远赴气候温润之地静养。
这不是合情合理,顺理成章么?
沈巍望着女儿眼中闪动的、近乎锐利的筹谋光芒,心痛如绞,却又有一丝欣慰自心底艰难升起。他的槐儿,终究不是在温室里枯萎的花朵。
他眼中闪过决断,重重点下头来:“好,如此一来,既可暂避锋芒,也能为你争取时间。府医、下人乃至送往宫中的脉案,为父都会亲自打点妥当,务必做得天衣无缝。只是……”
他担忧地看向沈槐,“你的身体方才好转,这般折腾,病重之下远行,长途跋涉,恐伤及根本。”
“父亲放心,女儿心中有数,自有分寸。”沈槐递过一个安抚的眼神,转而神色一凛,“倒是父亲,陛下既已起疑,您在朝中需万分谨慎,如履薄冰。蒯将军那边……”
“蒯奇之子已被送入宫中为奴。”沈巍喉头哽咽,艰难吐出那二字,“他为人刚烈忠,作为我之旧部,可引为援手。”
“不妥。”沈槐果断摇头,分析得清晰冷静,“蒯将军忠君之心根深蒂固,恐难轻易撼动。如今唯一子嗣受制于人,生死皆在陛下掌中,他即便心怀怨愤,也未必敢与我们行此险着,一旦事发,便是灭族之祸。倒不如另寻蹊径,或许可尝试接触前朝遗留下来的人。”
“前朝之人?”沈巍一怔,面露惊疑。
“是。母亲死后,我曾暗探城西李宅,遇上一位手持断阳剑的黑衣人,观其身手气度,极似前朝潜龙卫。”沈槐压低声音,眸光锐利,“若能找到此人,或可窥知更多被掩盖的秘辛。若陛下真对将军府起了必杀之心,我们或许能在绝境中,多一个不是选择的选择,一个危险的盟友。只是……”
她蹙起秀眉,“父亲方才说,母亲之死,亦与前朝有所牵扯?”
“此事内情极为复杂诡异,牵涉甚广,切勿贸然行动,以免打草惊蛇,反招大祸。”沈巍面色无比凝重,摆了摆手,“眼下之急,仍是稳妥应对陛下之命,护你周全。”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青玉刻意提高的声音:“小姐,您该喝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