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生醒来时头痛得厉害,太阳穴隐约抽动,昏暗中他看到竹马熟睡的脸。为了不吵醒对方,他把动作放得很轻。
天色未亮,客厅的挂钟指向凌晨四点,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喝完之后胃里稍微舒服了一些。
虽然想不起为什么他俩回到了容家的别墅,但毫无疑问是容念将他带回来的。他对这个别墅的构造足够熟悉,即便是头疼的状态下也能熟门熟路地找去浴室,拆开了新的洗漱用品。
洗完脸,镜子里的人看起来稍微有精神了一些,水珠顺着脸颊滑落的瞬间,脑海里也闪过一个极具冲击力的场景。
陈安生站在原地,停住了动作。
无论他怎么费劲回想,都想不起自己是在哪个节点喝醉的,又是怎么被容念带回来的,记忆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雾,使劲擦拭也只得到灰蒙蒙的玻璃窗。
然而在一片雾气里,他主动搂住容念的脖颈,倾身亲上去的画面又唯独格外明晰。
想要骗自己那是梦境,又很清楚地明白梦境不会如此鲜明、不加修饰地存在于脑海之中。
更糟糕的是,在亲完容念之后,他好像还对着对方说了一句饱含真心的“喜欢你”。
就算没有带具体的宾语,没有说出姓名,他长久以来努力隐瞒的心意究竟是向谁倾泻而出的,其实已经相当明确。
容念那么聪明,不可能没看出来。
而他甚至无法回想起来,在被他亲了之后,在他表明心意之后,容念是什么样的表情。
是一副连最基本的隐藏都没有,快要被他的所作所为恶心得吐出来的表情,还是因为舍不得他这个最要好的挚友,索性自欺欺人地装作没听见,想要将这件事当作没发生一样轻飘飘揭过去的表情?
他完全想不起来。被温水暂时抚平的胃里传出一阵阵绞痛,像是要提醒他务必为自己的鲁莽行径付出代价。
凌晨四点多,街道上异常寂静,除了偶尔的汽车和摩托车驶过发出的摩擦地面的噪音,以及不知道从哪家哪户传出来的夫妻吵架、摔东西的声音,没有多余的动静。
陈安生坐进等了十多分钟的出租车里,忍着胃痛报了目的地,司机一看就很健谈,抓着方向盘热情地搭话,想要和他多聊几句。
但他除了机械的自动回复一般的应答,给不出更多的热情和信息。
车窗外的树木一棵一棵晃过,司机终于也感受到他的心不在焉,兴致缺缺地关上了话匣子。
陈安生并不是丢三落四的性子,尽管如此,在很小的时候,他也曾弄丢过一个心爱的玩具。
具体是什么颜色和款式他也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是一部玩具车,当然不是什么特别昂贵或者稀缺的东西,只不过他在上面贴了四五个心爱的贴纸,每天都要拿出来玩一玩、摸一摸、看一看的,有时就连吃饭都要抱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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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珍惜的玩具车,却在某一天被他带出去后不见了。他在沙池里用铲子扒拉了很久,又将和他一起玩的小朋友都问遍了,大家都摇摇头说没有见到这部车。
他抹着眼泪回到家,母亲还没下班回来,父亲点了外卖,倒到盘子里和他一块吃。见他哭得饭都吃不下,父亲询问了他伤心的缘由。
陈安生一五一十地向父亲说了来龙去脉,父亲没有安慰他,只是很严肃地告诉他,后悔是没有用的。
“就像你打翻了牛奶,不管你怎么哭,难道牛奶还能回到杯子里吗?不能吧,所以哭和后悔都是没意义的。与其在这里为了打翻的牛奶、丢失的玩具车哭泣,不如想一想你目前还能做什么。比如把地上的玻璃杯碎片扫干净,比如再去买一瓶牛奶。眼泪又不能改变现状。”
大家都觉得他看起来总是很沉着冷静,非常靠谱,情绪也很稳定,但其实他当然也会有慌乱、伤心、懊悔的时候,只不过他会尽可能克制着不要表现出来。
因为他记住了父亲说的,哭泣和后悔没有作用。所以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他第一时间都是想着要怎么去面对、怎么去解决,哪怕内里再如何慌张、心痛也是如此。
只不过,在回想起自己酒后稀里糊涂地亲了容念,还表明了心意后,久违的、强烈的懊悔感又涌了上来。
为什么非要喝酒呢,为什么没法控制住自己呢,为什么都把自己的心意天衣无缝地隐藏了这么多年了,偏偏又功亏一篑,让前面所有的克制与伪装都打水漂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