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靠边停下,天色仍是黯淡,地平线处隐进没有边缘的黑里。陈安生回到他和容念合住了四年的房子,忍耐着隐约的胃痛和纷乱的情绪,开始收拾行李。
军训时他就经常因为手脚利落、收拾东西齐整而被教官称赞,让所有人都向他看齐。那会陈安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有人做事快有人做事慢,都是正常的。
但现在,他很感谢自己可以拥有这么利落的手脚,可以迅速地将要带走的东西都分类装好,塞进行李箱里。
也可能因为他要带走的东西没有那么多,就收拾了基本的衣物和日用品,还有他和容念拍过的合照,和容念去游乐园或各种地方获得的纪念品。
这些东西他要是不带走,等容念也回到这里,大概只会想全部丢掉,免得看到就想起被他亲的事了。
他始终没能想起来容念被他亲吻之后是什么反应。也有一种可能,是他的大脑在自动保护他,由于容念当下表现得太厌恶、太嫌弃了,他的记忆干脆就选择将这些不愉快的片段删除了,只留下他犯下的巨大失误,供他无望地作出假设。
虽然很想在这间屋子里最后多待一会,但是他更害怕容念会气势汹汹地找上来,和他对峙,要他为自己昨晚犯下的谬误作出解释。
到那种时候,他根本没法解释,也没法推脱。难不成要他直接告诉容念,是因为他喝醉了,因而难以再掩饰自己长久以来从未脱口的暗恋吗?
他见识过容念对同性恋的态度了,很多次地。他没法承受那样冷漠、嫌恶的态度落在他的身上,就算他知道那是活该,是他自作自受。
高铁站里人声鼎沸,其中不乏即将分居两地的伴侣,紧紧牵着对方的手,低声倾诉着自己的不舍,说到情绪激动的时候双双红了眼眶。
陈安生拉着行李箱杵在等候线外,看了一会,又移开视线。
本来他和容念也会那样手牵手,兴致上来,大少爷搞不好也会演绎一段小情侣即将分别、含泪不舍送别的戏剧的。
像那样一如既往玩笑打闹的可能性,都被喝醉的他自己给彻底毁掉了。
临近早上八点,天光大亮,容念一个电话也没打来,一条信息也没发来。以大少爷的生物钟,这会多半还没睡醒,又或者对方早就醒了,只是不屑于和他进行任何交流,连兴师问罪都懒得。
那也挺好。
陈安生摁下关机键,胃里的痛楚在行走的路程里不减反增,乘务员给他倒了一杯热水,接过水的瞬间,坐在他邻座的女孩子对着窗外的男友挥了挥手,眼眶里泪水涌动。
等车开动了,对方才捂住脸,小声地啜泣起来。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小包纸巾,安静地递给对方,女孩子像是有些意外一个男生出门竟然也会随身带纸,愣了一下才接过去,道了一声谢。
陈安生看出对方的意外。很多人在得知他包里装了那么多精细的日用品时都是这样的反应,等得知他是为了容念才将一切都备好的时候,意外反而消减了一些,就好像他和容念无论亲密到何种程度都是应当,没什么可惊讶的。
他和容念看上去也的确是那样没错,一切越界的事到了他俩这里都显得情有可原了起来。
仿佛只要他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戳破那层窗户纸,他们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做到最后一步,而后依然维持着挚友的身份。
何况容念每次闹着要和他亲吻的时候,看起来总比他更像是处在暗恋之中、想方设法都要进行亲密接触的人。
可是那终究只是看起来。
邻座的女生情绪逐渐平复了,向陈安生作了解释,说自己都和男朋友谈了好几年了,也同居了半年多,这会因为工作调动要和男朋友异地,一时之间有些接受不了,才忍不住哭的。
“你呢?”对方解释完之后,主动询问他,“刚才车要开走的时候,你看起来也很伤心。也是要和女朋友异地分居了吗?”
如果是容念在旁边听到这样的问题,肯定会戏瘾大发,挽住他的胳膊,如泣如诉地捏造出催人泪下的爱情故事,直到女孩子满脸错愕又感动地给他俩送上祝福为止。
陈安生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眼眶滚烫得厉害,以至于他的回答都有些发颤。
“不是。”他说。“就只是。。。。。。和最好的朋友分开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