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大少爷心里着急,自然不会只是把人送到医院里这么简单,还动用钞能力给陈安生安排到了豪华病房,又让医生护士都赶紧来看看。
看大少爷那个架势,医生还以为是什么非常危急的重症急病,不送去抢救室都不行的那种,结果病人只是手心受伤、发低烧,外加身上被茶水烫得红肿了,虽然也是诸多不舒服的症状,但着实没到需要让病人家属眉头紧锁忧心忡忡的程度。
医生迅速地处理好陈安生掌心处的伤口,用纱布将其包扎好,表示接下来只需要打几瓶吊水,顺便冰敷一下身上被烫到的地方,后面再搽点烫伤膏就好了。
急匆匆赶来的护士敢怒不敢言地放好冰袋,在容念“轻一点”的嘱咐里给床上睡着的帅哥扎上针,调慢了点滴的速度,轻手轻脚离开了病房。
陈安生大概真的是太疲惫了,睡得很熟,一系列的动静都没能让他醒来。容念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用手圈住对方的手腕,感觉出他家亲爱的果真瘦了不少。
在赶到同性恋酒吧门口前,容念脑海里闪过了很多念头。陈安生为什么要去那里,陈安生是同性恋吗?
可是他在对方面前说过很多次同性恋的坏话,不加掩饰地。陈安生听到那么不留情面的言辞该有多伤心啊,尤其这话还不是从别人嘴里,而是从他这个挚友嘴里说出来的。
这就是陈安生不把事实告诉他的原因吗?怕他会因此讨厌对方,会因此和身为同性恋的挚友断绝关系?
尽管陈安生那么久以来的隐瞒是让他有点伤心了,可想想他说过的那些混账话,他完全可以理解陈安生为什么不愿意对他坦诚。
他家亲爱的就是心太软了。分明可以在他第一次说那种话的时候就阻止他,告诉他自己听了这些话会觉得难受,会不太舒服。
然而陈安生从未在他面前流露过有关于此的伤心和不舒服,就只是一贯地忍耐着,等那样的忍耐濒临了某个界限,才会忍受不住选择逃跑的吧?
如果说先前还有动摇和怀疑,在看见陈安生在同性恋酒吧门口与他四目相对时一瞬变得苍白的脸色,和很快由惊愕转为绝望,最后又转为认命的表情,再想起对方醉酒时未经犹豫就落下的亲吻,没有明确主语的表白,以及曾经对于理想型过分精确、听起来莫名熟悉,只需要换个性别就能对上号的描述,容念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几率能够确定了,身为同性恋的陈安生喜欢的不是什么他没想到的女生,而正是他本人。
曾被他忽略的诸多蛛丝马迹,在他意识到这个真相的瞬间,都有了明确的指向。
要不是因为这样,陈安生又怎么会在他再次出现的时候,丝毫不生他的气,不和他计较,反而一如既往地顺应他的提议,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至于陈安生为什么忽然要和他保持距离,还有别的一些细碎疑问,容念暂时还没有理清头绪,可那些与最核心的重点相比,都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陈安生是同性恋。陈安生喜欢他,不是好朋友间的喜欢,是那种想要恋爱、想要更进一步的喜欢,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但时间一定不会太短暂。
而他无意之中伤害了陈安生很多次。
他觉得一直做挚友就够了,做挚友就是最保险、最安全、最亲密、最长久的,可是对陈安生来说还是很不够。
陈安生不想只停留在挚友的关系上,却又苦于怕失去他,无法开口提出真正的想法和需求。
比起说生陈安生的气,不如说他是在生自己的气。想到陈安生有多少个日夜为了暗恋他的事独自辗转反侧,又是抱着何等悲惨的心情逃离他的,容念就很想给自己来上几个耳光。
他应该更早一点发现的。他应该更早一点想到的。有什么人能像陈安生那样,分明得不到任何好处,却也愿意无条件地纵容他?有什么人会像陈安生那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谅他的任性,他偶尔格外不好听的话语,以及他借着撒娇故意为之的越界?
想要立刻和陈安生把事情说清楚,可是对方又被父母临时叫了回去,他只能悄悄跟了竹马一路。
他现在知道了,陈安生并不是因为容忍不了他的任性才丢下他离开的。可正因为知道了,他才没法继续不管不顾地对陈安生任性。
看着陈安生坐在餐厅里,和素不相识的女生聊着天,容念也不再觉得嫉妒了,只是替陈安生感到委屈。
他家亲爱的总是这样,因为不想让任何人不舒服,所以就只能让自己不舒服。
明明可以大闹一场,把这次相亲和接下来可能会有的相亲都推拒掉,也可以直接爽约,让这个女生空等一场,最后才明白这次相亲是成不了了,怒气冲冲地打道回府。
但是那样做的话就不是陈安生了。陈安生会做的事就是乖乖听从父母的安排,认真地来赴约,虽然容念想不到对方会用什么理由将女生拒绝掉,可一定也是那种将原因全部包揽在自己身上的道歉式拒绝。
就像学生时期收到情书,陈安生就会正儿八经地写封信,极有礼貌地回绝对方,容念当时还很是吃味,同样也无法理解,不喜欢的话就把情书扔掉就好了,有必要还要写回信吗?
坐在餐厅的角落位置,容念想明白了,那是因为陈安生的真心被不知情的他数次无意地踩踏过。
所以对方才想要竭尽全力,保护好别人满怀忐忑递过来的真心。
女生不知道说了什么,拎起包走了,陈安生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向服务员要了杯温水。
由于对方坐的位置背对着容念,他看不到陈安生脸上的表情,只感觉对方起身时好像趔趄了一下。
但很快,陈安生又站稳了,顺利地回到了父母家。
虽然陈安生看着好像没什么异常,容念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决定在楼下等个半小时四十分钟这样子,等陈家的灯光暗下来了,代表陈安生睡下了,他再离开也不迟。
这个枯等的时间准保很漫长很难捱,但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陈安生肯定也像这样等了他很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