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自己年后第一次见到对方时,闻时脸上悲喜交加,犹如寒风中颤抖的枯叶,似乎随时要给他表演一段“一把辛酸泪”,以至于楚韫私下里问傅砚珩他这是怎么了。
“太久没见到你了吧。”傅砚珩当时是这样说的,指尖敲了敲太阳穴:“以至于这里都出问题了。”
……
傅砚珩摘下蓝牙耳机,关掉笔记本电脑,走过来坐到楚韫对面。
一杯冒着热气的茉莉花茶被推到他面前,楚韫说:“尝尝看。”
傅砚珩喝了一口茶汤,片刻才缓缓咽下,感受着香气的变化,说道:“和之前的‘雪绡’比,茉莉花香更加清冽,有一种浓而不艳的感觉,而且茶汤滑过喉咙的时候,里面的蜜香就泛了上来。”
“哪怕是我现在和你说话,还能感觉到唇齿间有一层薄薄的香气。”
楚韫微微颔首,随即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秫阳县那边的茶农反馈怎么样?”
傅砚珩把空了的茶杯放在茶台上,说道:“前两年的秫阳金芽因为受到不稳定天气的影响,茶农损失惨重,但今年到目前为止,天气和病虫害预警系统发挥了很大作用,估计今年秫阳金芽能增产百分之四十左右。”
他笑了笑,接着说:“沭阳县有很多留守老人,以前每年都是要把茶田承包出去,得的钱就很少。有了这些技术,他们管理自家茶田就更加轻松,再也不用外包茶田了,长此以往还能吸引外出年轻人回流。”
楚韫重新注入热水,滚滚茉莉花香盈满整间屋子,他感慨道:“要是我师傅还在,一定会觉得很不可思议。”
茶盏里漂浮着一瓣茉莉花,在绽放的绿茶芽尖中,像是青碧池水上盛开的一朵莲。
傅砚珩说:“时代在进步,科技的介入是大势所趋,但一杯茶的内核,永远在于你们这些制茶师的手中。”
哪怕是一模一样的茶种,由不同的人做出来,味道都会不同。正是因为人类的匠心巧思、情感寄托,赋予了茶叶独一无二的灵魂。
楚韫有些出神地想着,就听傅砚珩突然说:“带你去个地方。”
。
市中心的喧嚣繁华被抛在身后,车子在蜿蜒的山路上盘旋。山色如黛,起伏连绵,将城市的身影推得渺远而模糊。
楚韫欣赏着沿途的风光,中途回过头,好奇地问道:“傅砚珩,我们要去哪里?”
但对方只是笑了笑,说道:“保密。”
楚韫压下心里的那点躁动,随即又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浮上来。
手机里的日历被翻过很多遍,珠宝定制品牌他也咨询过很多次,和设计师商量修改了好几稿,最后敲定好款式,也是前两天,他才拿到定制的对戒。
现在那两枚戒指连带着绒布盒子,还在他的口袋里。
楚韫的思绪有些飘远,因为去年的今天,是他和傅砚珩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楚韫现在还记得那天因为下雨,茶楼里没什么客人,他一个人在二楼的茶室里看书,正看到关键的地方,秦澜月一把拉开茶室的门,紧张地和他说,有两个客人点名要请自己泡茶。
很快他就知道秦澜月为什么那么紧张了,来的两个人都西装革履,一看就是身价不菲的人,更确切地说,一看就不是和他们一个世界的人。
其中一个人一上来就和他来了一段自我介绍,楚韫勉强记住了他姓江,但说实话,他讨厌那些第一次见面就没有分寸感的人。
于是那天他应该一直也没给对方什么好脸色,但江祈年仿佛没看出来,依旧在一边喋喋不休。
与之相对的,另一个沉默些的男人反倒稍稍引起了他的注意。对方应该不是自愿来的,全程没说过几句话,整个人周身有一种更加冷漠沉敛的气质,却并不让楚韫觉得畏惧。
很奇怪,但事实就是,那时的楚韫心里有一种模糊的感受:他和这个人好像两团复杂的线,看似毫不相关,但总有丝丝缕缕是缠绕在一起的,甚至如果追溯的话,可能连本质都是同源。
“想什么呢?”
傅砚珩看着楚韫脸上那点微妙的笑意,捏了捏他的脸。
楚韫眨了眨眼,把他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保密。”
车子终于停下,楚韫这才发现,原来这里有一处沉默而庞大的别墅群,也许是隐藏在山林中的缘故,看起来幽静自然、远离尘俗。
“到了。”
楚韫被傅砚珩牵着走进木质栅栏围绕的庭院,在看清眼前别墅的全景时,他面上一片空白——
青瓦错落,露台隐于繁花翠影间,廊下灯火如星,映着蔷薇花瀑垂落,锦鲤在池里自由游荡,露台的茉莉花洁白芬芳,似雪飘落,一瓣落在了楚韫的头发上。
傅砚珩帮他把花瓣拿下来,说道:“楚韫,虽然深山隐居可能真的要等我们老了才能去做,但起码现在,这里可以成为你年轻时的隐居地。”
他继续牵起楚韫的手,声音被夜风熏染得温柔:“走吧,我们去里面看看。”
胡桃木长案、插着茉莉的青瓷瓶、藤编扶手椅、矮脚陶炉……没有一件不合楚韫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