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自己在世人眼中仍在云府养病,若不能尽快将祭礼完成,便需立即撤走,否则一旦自己也在此处的消息传开,他也别想独善其身。
云天明咬碎了牙,才将满腹怒火忍下,看着季向庭在弟子们的押送下来到自己面前。
“季公子,昨夜睡得可好?”
季向庭眯起眼睛打了个哈欠,似是一夜之间想通了一般,见到云天明与应寄枝也再无昨日那般激动的情绪,反是笑吟吟地答话。
“谢家主关心,睡得不错,只是做了个梦,从前我娘在院落里养了只鸡,每到晚上总吵个不停,我实在气不过,便用弹弓将那鸡打死了,那时还有些舍不得,如今故地重游,倒是又梦见他在院中叫了。”
话中有话,云天明眉间一跳,目光顿时如箭一般射向季向庭。
季向庭摊了摊手,满脸无辜:“云家主何故如此看我?不过是一个毫无根据的梦,你的两个子弟昨夜如此虎视眈眈,我便是有上天入地之能也做不了什么反抗。”
云天明的目光移向一侧,在季向庭身后的两名子弟立时跪下应声:“弟子们盯了一夜,确无任何异样。”
云天明盯着头都不敢抬的两名弟子许久,不知信了几分,却终是略去了让人如鲠在喉的寒暄,直奔主题。
“不知季公子这一晚,可曾想起什么有关寒洲剑的事?”
季向庭叹了口气,无奈地耸了耸肩:“我亦想回忆起些什么让云家主留我一条小命,倒还真让我想到了我爹的下落……只是看来注定要让云家主失望了。”
他话语一顿,语调骤然变轻,却一字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能听清。
“人死剑灭,我爹已经死了,所以这世上已经没有寒洲剑了。”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周遭一片哗然。
“怎么可能?!剑圣可是修为最能触碰到天道之人,寿数更是漫长,如何会……”
“嘶,你说这季向庭以男宠身份混入应家,莫非便是要替父报仇?难道传言是真的?”
“可我听闻剑圣那把寒洲剑能耐大得很,既能让人修为提升,更能活死人,生白骨!便是季月死了,这剑亦能留存于世!”
“所以……你说我们家主如此费心费力找剑,当真只是为了救云霁夫人么?”
“嘘,不该知道的事别多问!”
云天明眯了眯眼睛,神色苍白几分,却仍似不死心一般:“剑圣能勘破天道,他的寒洲、剑又岂会是凡品?若当真剑碎,昔日前应家主又怎会凭借剑息寻觅好友多年?”
他不着痕迹地侧身瞧了一眼神色如常的应寄枝,恰到好处地替人将前尘往事遮掩过去。
见季向庭不答,云天明的脸色顿时灰败下来,无奈地摇头笑笑,还未开口眼尾便已泛红,竟显得比季向庭还可怜三分。
他双腿一软便要对季向庭跪下,惊得身旁子弟纷纷上前将人架起。
“我着实是别无他法了,此人是我至亲,她生前孤苦,我又如何舍得让她离去。只是借剑一用,待将人救活届时我定然亲自归还,季公子,你若是不信,我可与你立下天道誓,若有违背,便叫我暴体而亡!”
这一番声泪俱下的话出口,方才怀疑自家家主动机不纯的几名弟子纷纷自惭形秽地垂下头,对云天明的话深信不疑。
能让一家之主发天道誓,想来云天明当真毫无欺瞒。
于是周遭风向一下又转变开来。
“云家主这么些年未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如今敢以天道起誓,想来亦是没有坏心,若我是季向庭,便借家主一用了。”
“云家主说得是自己亲妹妹罢……难怪此事应家主也帮了一把,毕竟也是他生母……”
“可再怎么说,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便将人绑来,心中有气亦是正常,不愿回答亦是情理之中。”
季向庭听着周遭纷乱的议论声,嘴角轻勾了一下。
真是拿一张假面无往不利惯了,便当真以为占理的只有自己一个。
季向庭长出了口气,似是终于被云天明说服了般,轻声开口。
“好罢……云家主说得没错,寒洲剑的确仍在世上,只是我不能给你。”
“传闻说得不错,寒洲剑确有起死为生之效,我出生时便已气绝,若非我父亲用寒洲剑救我,怕是早已不在人世。这剑在我体内与我融为一体,若我将其若给你,我便活不了。云家主,你的至亲固然重要,难道我的命便不重要了么?”
她神色如常,话语间也没有起伏,像是被逼到极致的无奈般,却是要比云天明方才那极近浮夸的表演还要让人惊骇。
这话听上去太过玄妙,超出了人力之所极,可季月本就是当之无愧的奇才,季向庭作为他如今留在人间的唯一证明,又无人敢不信。
云天明骤然起身,望向季向庭,差点维持不住自己的翩翩风度。
这人是疯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