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翌日,当村民带着捕快入村时,已是午后。
推开柴房门,一股夹杂着恶臭的腥风扑面而来,开门的两人猝不及防吸入,顿时面色扭曲,几欲作呕。
屋内的情形更是诡异,只见满地猩红,田老二半死不活地躺在其中,四肢伤痕遍布,躯干衣袍也被割破,似只浑身血液都被放尽的死猪。
村民驻足不前,捕快只得屏住呼吸,缓缓踏入,走进才发现,捱了千刀万剐的人,竟还活着。
田老二眼角生生瞪裂,血泪斑斑,呆滞瞳孔虚虚望着屋顶,焦距尽失,干涸开裂的嘴唇还在一张一张地说着什么。
捕快忍住污秽带来的恶臭,凑近,只听见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的话语。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捕头仔细查探一番,田老二身上大致有百多道血口,看着骇人,却都是些不致命的皮外伤。有些刀口被反复切割,看得出下刀之人力气小,还是个生手,但又熟稔地避开了易出血之处。
稚嫩与老练同时出现,他一时无法得出结论,只得先将田老二拖出房。
而这一提,又有了新发现。
此人双手关节看似完好无损,内里筋骨却俱被废,脊柱也有损,即使侥幸能治好,下半辈子怕也只能做个废人。
在来的路上,几名捕快就听村民口述田老二的恶行,自然对其深恶痛绝,但无论如何,也应交由官衙处置。
环视一圈窃窃私语的村民,为首的捕头许桉冷声:“你们这是动用私刑,是要蹲大牢的!”
捕快齐齐握住刀把。
趁着院中人被寒芒镇住,他继续道:“若能自首,还可从轻发落。”
田老二如此遭遇,属实大快人心,而村民眼观鼻鼻观心,心中莫名有了答案,但都不愿开口。
死寂之时,一道稚嫩童声打破沉默。
“是我做的。”
田小花推门而出,她左手牵着妹妹田小枝,右手中还提着那把镰刀,刀身被红褐包裹,熟悉之人一眼就能看出,那正是斑驳干透的血渍。
女孩的右臂仍在轻微颤抖。
“这……”
捕头们面面相觑,许桉亦是拧眉深思。
一个瘦弱又手无缚鸡之力的幼女,如何能够做出如此行径,怕不是被人哄着顶罪?
凶手当真可恶。
而田小花,不,现在是方忍冬了,抬头与许桉对视,面对他腰间挂着的腰牌,却半点不畏。
“就是我做的,”她道,神色坚定,“他打过我们多少拳,踢过多少次,我就亲手还了他多少刀。”
原来手颤并非出于害怕,而是大仇得报的兴奋。
而她身侧,盯着她的方青檀也双眼发光,满脸都写着“姐姐好厉害”,若非被牵着,怕是要立刻鼓起掌来了。
许桉哑然。
最后,他也只得先让其余捕快拉着不成人形的田老二上车,自己站在院中等待。
*
早在晨间,田小花便敲响了谢家大门,来找谢瑾宁帮忙写一封信。
她不想再留在河田村了,等官府来人带走田老二时,她也要跟着一起,带妹妹去娘亲的故乡找外公一家。
按照她的叙述,谢瑾宁如实写下田家情况,等墨干,又将荷包一同递去。
“拿着吧,若是路上不够花,你就寻个当铺当了去,应该能当个五十两,足够你与小枝花一段时间,但若是低于这个价,那就定是老板见你年幼欺客,你……”
“我不能拿你的东西。”田小花只抽出信纸,小心折好放入怀中,“瑾宁哥哥,谢谢你昨天来救我。”
她转头,看向一旁站着的男人,朝他眨眨眼,“还有严哥哥,也谢谢你。”
田小花将提着的小篮中放在桌上,还未打开,便有酸味从布料缝隙中溢出。
是一大包杏干。